密林中的家 – 花鸟记（六）

林中“小屋”

在双溪布洛湿地保护区里，布洛勿刹河右岸的红树林中，有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小水潭，积满了雨水。水潭上方，一棵柱果木榄树的软枝下，悬着一个鸟窝，用细而有韧性的枯枝和枯树叶搭成，位置很理想，一般动物无法从下方水潭接近鸟窝，而能够爬树的动物，稍微大一点，也无法爬过细细的软枝。鸟窝上方的树叶还能遮蔽一些雨水和阳光。

这是一对铜喉花蜜鸟的家。铜喉，是新加坡五种花蜜鸟中较难见到的品种，它们只爱红树林的湿地环境，当年莱佛士登陆新加坡时，河流和沼泽周边全是红树林，如今这样的环境所剩无几，双溪布洛是最大的一片，新加坡本岛上，也只有这里才能见到铜喉。

花蜜鸟一旦成家，就会一夫一妻到底。和其它一些鸟类不同，花蜜鸟都是雌鸟筑巢。每年繁殖季节，雌鸟要么回来翻修旧巢，要么选个更好的地点造新窝。

去年这对小夫妻就住在这里。四、五月份，是新加坡鸟儿婚配、繁殖的季节。大约四个星期前，雌鸟回到旧家，把“房子”翻修一新，打算迎接宝宝的出世。不再结实的枝条和已经腐败的枯叶，全都拆下来扔了，换成新的。两个星期前我再来，发现小宝宝都已经孵化出来了。

看到小鸟出世后，我决定开始跟踪观察、拍摄这一家。

 

【河边林中的小水潭，如果细心看，也许你能看到水潭上方的鸟窝】

【铜喉花蜜鸟爸爸，有一身漂亮的花衣服】

【鸟爸爸亮个相】

【鸟妈妈有水汪汪的大眼睛】

【鸟妈妈也亮个相】

“不干活”的鸟爸爸

刚开始观察的时候，我发现一个问题：鸟爸爸在家里几乎不干活儿。

当初修起这个小家，他并没出力。产卵、孵化，也都是妈妈的工作。孩子出壳后，还需要大鸟不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，这个事情鸟爸爸也从来不干。

小鸟还要父母打食回来喂，然后把它们的排泄物叼走扔掉。这项工作，鸟爸爸干一些，但也远远比不上鸟妈妈勤快，大概只抵得上鸟妈妈做的十分之一吧。有时候回家一次，他也落在附近哪个树枝上，远远看看，理理毛，又飞走了。回到家，我跟孩子娘说，鸟爸爸找的这个媳妇，又盖房子，又给他生孩子，啥活儿都干，还从一而终；他自己啥也不干，每天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，到处出去耍，不知道多好的福气。

不过，观察差不多一周后，我发现鸟爸爸干活也多起来了，回家喂食越来越频繁，逐渐能和鸟妈妈达到一比一；在小鸟离巢起飞之前，甚至超过了鸟妈妈，成为喂食主力。我推测，可能在小鸟初生的时候，主要喂食花蜜，鸟妈妈可以对付；到小鸟长大一些后，需要喂食昆虫蜘蛛这类食物了，窝里又是两张小嘴，鸟妈妈忙不过来，鸟爸爸必须来帮忙了。而且，似乎鸟爸爸更会捕虫，带回的虫子通常比妈妈带回来的更大、更好。

【回巢的鸟爸爸，带回各种好吃的】

不速之客

除了喂食，鸟爸爸还有其它的任务。

一天，正在拍摄时，来了一只出生不久的小松鼠。松鼠是林中居民，没什么奇怪的，而且这只小松鼠的家就在不远处，一家子常在附近活动。但这一次它却和往常不同，在离鸟窝不远的一棵树干上趴了好久，偶尔抖抖尾巴，偶尔东张西望，就是不肯离开。花蜜鸟两口子都不再回巢了，落在松鼠左右两侧的树枝上，密切监视它的一举一动。

松鼠迟迟不走，夫妻俩也就一直不回巢，距离上次喂食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，孩子们按理说应该又饿了吧，可是说也奇怪，鸟巢里也寂静无声，孩子们安静极了，难道它们也知道附近有危险？

正在这时，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一个黑色小身影，落在鸟巢旁边的树枝上：又是一只雄性铜喉花蜜鸟！花蜜鸟的居住是有领地性的，容不得入侵者。鸟爸爸立刻气冲冲地飞过来，把这个不速之客追得四处逃窜，消失在树林里了。鸟妈妈则继续监视松鼠。松鼠把自己搞得舒舒服服，在树枝上睡起了大觉！天哪，这下得睡到几点去啊，小鸟还不得饿坏了。

鸟爸爸把“第三者”赶走后，回来继续监视工作。又是几分钟，松鼠一动不动。他忍不住了，跑到松鼠旁边的树枝上跳来跳去，还嚷嚷两嗓子。松鼠还是全然不动。可能是两口子觉得风险没有那么高了吧，鸟妈妈飞回巢里喂食，留下鸟爸爸继续监视。鸟爸爸尽职尽责，没有再飞走一次，直到松鼠醒来，又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为止。

【就是这只捣乱的小松鼠，把小鸟夫妇吓得不轻】

【爸爸！好吃的哪？】

【妈妈这儿有】

【拍不到夫妻俩的合影，就用这张代替吧，妈妈给孩子们取暖后，离开家的瞬间，正碰上爸爸回来。爸爸振翅悬停，给妈妈让道】

小鸟离家记

小鸟孵化出壳后，大约也就是两周多一点的时间，就可以长成离巢了。

刚刚见到他们的时候，估计才出壳一天。用长焦镜头，从鸟窝入口看进去，隐隐约约能看到黑暗中两个粉红色的小肉条，蠕动着，满是新的希望。在四天开始，就可以隐约从巢口看到里面的小黄嘴。一周开始，他们就不断地把小嘴探出窝来，父母喂食也更多地是在巢口，而不是在巢内。而到了八天之后，他们就开始冒险地将身体探出来了，到了十三天，窝里已经有些挤不下他们了，他们的小嘴就总是在巢口外面，而且身体探出来得更加频繁。起飞前一天，甚至有一次见到其中一只把翅膀也伸了出来。

最后这个阶段让人心焦，每一天我都在揣测，他们今天会不会飞出来，可一连四天，每天六、七个小时的等待，都没有见到他们离巢。昨天是第十四天，他们已经明显长成，在窝里非常不安分了，但是却下了一天的大雨。雨水太大了，窝里的他们都浇成了落汤鸟，鸟妈妈见了，硬挤进巢里，去温暖两个孩子。明显，这样的天气里，他们不可能离巢的。

今天是出壳后大约第十五天，早上我稍微犯了一点懒，离家晚了一点，八点十几分到林子里时，已经鸟去巢空了！树林中亮起来的时间大约是七点半钟，花蜜鸟夫妻通常在这个时间开始给孩子们喂食，所以如果我早到半个小时，可能就能够看见小鸟离巢起飞！离巢是小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，我苦苦等待了一个多星期，却就这样错过了，遗憾极了。

一连两个星期，我几乎天天来这里。每天路上往返需要三、四个小时，我还会在雨林中呆上四、五个小时甚至整个白天，这片林子好像成了我的家，这家小鸟好像已经是我的家人了。现在突然就这么一下，见不到孩子们了，感觉非常的失落。我正守着空空的鸟巢发愣呢，看见鸟妈妈又回来了，她落在枝头，四处看看，也看了看鸟巢。几个星期里面，她最辛苦，如今孩子们长大了，翅膀硬了，飞走了，不知道她看见旧家，心里又是怎样的感受，是卸下重担的轻松，还是孩子离去的惆怅。

我扛着相机，留恋地在树林里转着，期望还能拍到两个孩子。他们的妈妈爸爸我又见到了几次，但没有见到他们。偶尔看到密林里有两只小鸟快速地追逐着，距离花蜜鸟夫妻不远，鸣叫声也是花蜜鸟的声音，飞得无拘无束而没有目的，充满了见到广阔新天地时的欢快和对自由的尽情享受。

我怀疑那就是那两只小鸟。希望他们早日长大，能像他们的爸爸那样勇敢，妈妈那样勤劳。

【刚出壳的小鸟，我当做是出壳第二天的。巢内都无法对焦，只能看到蠕动的小肉肉】

【出壳第六天的小鸟】

【出壳约八天的小鸟，偶尔会把身子探出窝外，毛还没长全。据我观察，这一天只有两次，都在早晨，万幸都拍到了】

【出壳约十三天的小鸟。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性别，但是观察的时候，我称他们为姐弟俩，因为上面的这只眼睛大，像妈妈；下面的这只眼睛小，而且更活跃，我胡猜是雄性。为什么是姐弟而不是兄妹呢？我也没道理】

【出壳第十四天的小鸟弟弟，已经准备离巢了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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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：新加坡五种花蜜鸟中，其它三种请见花鸟记：植物园和花蜜鸟，第五种是紫喉花蜜鸟，目前我尚未拍到。